科技越发达，“较真”反而变成了奢侈的事？

 　　终于追完《国土安全》第六季。新旧总统交接的陌生政治场景中，却突然跳出我们熟悉的互联网操作技法。新总统面临水军的大规模攻击，她几年前战死于伊拉克的儿子也遭到诋毁。

　　这和现实中美国大选中出现的新问题构成呼应。“教皇支持特朗普,震惊世界”、“如果特朗普当选希拉里将会号召内战”等假新闻成为Facebook上的热点，它们甚至比真新闻更受欢迎。

　　这是社交媒体时代遭遇的新问题。Google为此还专门推出了“事实核查”功能，在搜索结果中标注“权威信息源”，并附上核查声明，以期对假新闻形成有效抵制。

　　在中国国内，面临的形势更为严峻，几乎到了谣言满天飞的地步。但目前，各大媒体平台中，只有腾讯推出了事实查证平台“较真”。在以“低俗”作为通行证的新媒体时代，难得看见这样严肃的努力，它构成当下媒体生态中难得一见的清流。

　　从腾讯“较真”的内容看，目前多集中在食品、健康和医疗领域。之所以先从这里发力，应和不实信息在此最为集中有关。它已经形成了一个产业链，有太多的人靠此牟利，也有太多的人因此搞坏身体，耽误了医治。

　　我一个年长的亲属，身患重病，不肯相信医生的建议正规治疗，却买了6万元的保健品，想靠所谓的补硒来康复身体。另一个朋友，则被卖减肥膏方的老中医骗，交了智商税。

　　最容易受谣言影响的是中老年人群，他们的朋友圈简直像沦陷区，被各种骗子攻城拔寨，成为信息化时代盲视的难民。有时真为这些父母辈心痛，辛苦了一辈子，到晚年积攒了点钱，却被各种假冒伪劣食品和游医所骗。所以前些天，看到腾讯“较真”平台推出“关爱爸妈朋友圈”特色活动，当然忍不住要点一个手写的赞。

　　据介绍，较真平台有超过100个合作的专业查证员，涉及食品、营养、医学等各个领域，并在2月底已经正式加入Duke Reporters’Lab的全球事实查证网站数据库，成为国内惟一一家入驻的中文媒体。同时，较真平台与药监局、国家卫计委、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等多家权威部门、机构达成了对抗谣言的同一阵线，大大提升了辟谣的有效性。

　　2017年第一季度，较真平台共计发布辟谣文章和方法论文章超过150篇，总点击量上亿，其中单篇阅读量超过百万的文章有十余篇。可以想见，较真平台惠及的人群有多广泛。

　　我注意到，腾讯“较真”平台之所以能够高效辟谣，得益于他们对科技的有效利用。他们通过对积累的大数据进行筛选，再根据谣言的重要性、迷惑性、传播性和危害性进行维度加权，利用深度学习、图片识别、热度排序等手段实现谣言识别。

　　这是特别有趣的一个现象。谈及新媒体，现在几乎无法回避大数据和算法。这两年火热的“个性化推荐”，就是建立在数据和算法的基础之上，其目的非常简单粗暴：提升流量，提升流量，提升流量。

　　这背后的逻辑是，你以前看什么，我就给你推荐什么。以“去价值观”的技术中立名义，追求流量最大化后的价值变现——这当然也是一种价值观。

　　这种对流量的片面的强调，很容易导致标题党和低俗内容的横行。同时它也会产生一种“回声室效应”，强化用户对阅读习惯的依赖。举例来说，如果一个被食品和医疗谣言洗脑的用户，在这种个性化推荐的媒体平台上，可能会不断接收到类似的谣言，强化自己已有的错误认知，在交智商税的路上一路狂奔。

　　这中间牵涉到一些根本性的争论：技术是中性的，但对技术的运用，是否无涉价值观?所谓“价值观中立”到底是个什么意涵?

　　个性化推荐当然是有价值观的，因为其所依赖的算法的设计，必然承载着要实现何种价值的目的。媒体平台可以不去干涉用户视听的趣味爱好，但要不要在传播谣言和识别谣言上做出抉择?在数据的识别中，是否加入针对谣言进行辨识的维度，难道不在反映一个媒体的责任意识?

　　互联网科技带来传播的双刃剑，在不负责任的媒体面前，谣言有了加速度;但是负责任的媒体却可以借此实现谣言识别与真相传播。

　　这是一个碎片化阅读的信息时代，移动端的智能化，加深了这一趋势。媒体片面追求流量和速度，用户依循阅读惯性不求甚解，两者的合谋造就了一个资讯失真媒介世界。

　　失去了传统编辑的把关，如果新媒体在算法和数据识别上，也一味追求爆点而非“溯源”的职业准则，那它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必将是一个光怪陆离、险象重生的信息丛林。

　　就像当年有杀毒软件公司，一边自己制造电脑病毒，一边靠杀毒牟利一样，现如今，也有内容生产者同时靠制造谣言和辟谣来获取流量。新闻反转事件层出不穷，一方面降低了大众信任;另一方面，却又有源源不断的谣言，在滋养用户的谣言吞吐能力。

　　“真实”的核查，变成了一件奢侈品，它需要高成本的投入，也需要在一段较长的时间内才能见到成效。说起来，还是不问真实，只看爆点的个性化推荐，更能为媒介平台迎来短期利益。

　　阅读在当下的中国，也因此成为一件危险的信息汲取方式。那些错误的饮食知识，那些荒谬的养生方式，还有那些草菅人命的医疗保健产品，只要有和用户阅读趣味和实际需求相符的关键词，就有可能被推荐到你的面前。

　　重提“溯源”精神，在今天因此格外具有现实意义。没有哪个媒体平台可以凭借一句轻忽的“价值观中立”而赢得民间的尊重。技术有它的价值观，只要它被应用，就必然面临是像腾讯“较真”平台一样溯源核查信息，还是单纯以爆点迎合用户为考量?

　　考虑到阅读所可能带来的危险，或许我们也该思忖，该选择一个怎样的媒体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