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张茂(化名)的麻烦
张茂的血压开始升高,耳朵在也发烫。
电脑屏幕前的这位姑娘皮肤很白,很嫩,感觉应该不超25岁。这次的动作也更大胆——她一直在屏幕前移动,画面从大腿一直延伸到脖子,衣服也是半透的。
晚上十点多了。这个点如果没睡着,那必须找点乐子。
网站是工友介绍的,上次登录时候显示地址迁移,这次运气就不错。
“还有吗?”张茂咽了下口水,兴奋得在对话框敲下三个字。
“你还想看啥?”一个娇柔嗲音传来。
“啥都想啊!”他迅速打出四个字。
姑娘看到了他的回复,没有说话,但镜头开始往上移,停留在她胸前。“我有点怕,给你看这点吧!”姑娘好像有点紧张,“你那边能开视频吗?我们聊天吧!”
“可以啊!”同屋的工友不在,机会刚好,张茂迅速打开摄像头,还顺手把身后的垃圾桶踢到一边,尽量用普通话说“喂喂,能听到噶?”
“你身材很好哇,拍全点。”姑娘好像也兴奋起来,“你送我点礼物好不?”
“多少钱?”张茂想起工友说得,尽量别充钱,不行就少点。
“意思下就行,送个花环吧,58块,给你看脸。”
这倒不贵。
张茂终于看到屏幕那一头姑娘的脸了。
妆重了点,但看着还行,不算胖。姑娘挺会说话的,聊了几个话题,偶尔撒个娇,多扯几下衣服,嗲声说着:“大哥你身材真好,你也拍多点啊,你拍多全我就让你看多全!”
“她也挺不容易的,”张茂心里想,下意识脱了衣服,兴奋得又冲了两次钱,后面一次是688块。
张茂今年37,老家在湖南山沟里,来广州打工很多年了,几乎一年才能见老婆一次。偶尔,他也会在同事的怂恿下去一些地方解决生理需要,但次数很少,最近管得严,他也怕得病。这家装修公司给的薪水不多,再过两年孩子可能要考大学了,他也不敢多花钱。
但晚上挺难熬的,幸好还有台电脑。
“哎怎么黑屏了?”张茂突然叫出声。
张茂继续发送了几条信息,都没有得到回复。“这就完了?”他当然觉得不够。回身一看,自己已经花了一千多块钱。
他觉得自己受骗了,“好在”这还没完。
几分钟后,他的微信出现一个好友申请。头像并不是真人,只是一张风景,申请消息显示:“网站挂了,补你的视频。”
是视频?
张茂点开,吓了一跳。
视频里是近乎赤裸的自己,两眼放光盯着屏幕,还做着一些不雅动作。他的手脚一下子变得冰凉无比。
“兄弟,挺放得开啊。”一个电话打过来,沙哑的中年男人声音。
“你是谁?把视频给我!”
“拿5000块钱赎吧。”
“我没那么多钱。”
“那等着曝光吧。”
随后对方发来一个链接。张茂哆嗦着用右手点开,网站上面挂满了以姓名、单位和手机号码为名称的链接。“张茂,欢居装饰有限公司1569200****”赫然在列,滚动的红字让张先生觉得特别刺眼。点开后,果然是自己的视频。
宿舍一直开着暖风。张茂突然想知道,在老家的老婆孩子,这个冬天过得冷不冷?
2、“森林”的团队
林月月(化名)今年24岁,老家在福建,高中毕业后被介绍去了东莞。开始是在工厂,后来就进入那行。“毕竟来钱快”。2016年东莞对色情场所进行集中整治,林月月跟着朋友到了佛山,转做互联网。这栋位于城郊的别墅就是他们的工作地点,一共有18个人。
林月月这一组是“聊天组”,一共是5个女孩。她们工作的地方在别墅的二楼。二楼被分割成了几个格子间,每个格子间的隔断都有软包,做了简单的隔音处理。格子间里的桌子上都放着一台电脑、十几部手机和一沓打印好的手机号码。靠边的两个盒子里还放着手机卡,加起来有上百张。
“聊天组”的姑娘们都是90后,都是被熟人介绍来到柬埔寨,人一到,护照就被收走,随后被带到了金边别墅由管理层进行“培训。”
工作倒不难,一般是通过网站,有时候也通过社交平台。网站也是管理层提供的,能不断地换IP甚至换域名,总能吸引来一些人,然后吸引对方充值,还有开视频、互相裸聊。社交平台的话,就是不停的添加各种好友,同样是逗对方花钱、裸聊。
培训时她们都领到了一整套话术本,那些挑逗性的话和动作,基本都是联系过很多次的,屡试不爽。“一般网站上客户更放得开,微信上的转账会谨慎一点,”她自己总结着。
管理人员要求金边别墅的人在一个社交群里打卡,“签到上班”,“聊天组”每个人都有一个记账的小本,每天必须录制成功3个以上的视频。
每天,林月月至少要添加成功20名新的好友,并且在网站上服务5个以上客户,才算完成任务,超出则有额外提成。
一般情况下,她们会在网站或者社交平台上放一段自己露点但是不露脸的视频,或者直接直播。一旦对方上钩,她们就吸引对方适度充值或转账后,转为裸聊诱惑——这一点成功率还是非常高的,毕竟不花钱也可以,很多人就觉得自己是男的,总是不吃亏的。但这样林月月就完成关键任务了——客户的裸聊视频会被快速剪辑,交给“敲诈组”。
完成一次敲诈,“聊天组”会从中抽取8%的提成作为报酬。
“东哥,这回成没?”
“这小子付钱倒利索,那就不给他老婆发视频了,咱要讲信用嘛!”
回答林月月的,是她“男朋友”刘东,今年35岁。介绍林月月来柬埔寨的人也是他。
刘东是“敲诈组”的一员。他们在一楼工作。这里安置和二楼大体相似,只是格子间没有软包和隔音处理。
刘东广州长大,初中的都没上完,但人挺聪明。以前帮高利贷收过账。刘东每天差不多要用七八个手机发布一二十条勒索信息,成功率在五成上下徘徊,每次勒索的金额从3000到5万元不等。价格由“敲诈组”灵活决定,一般张茂不会要到5万以上,也就几千块意思下。有次他发现视频中的男子戴着一块名表,大胆地要了8万,结果非常顺利。
每完成一次勒索,“敲诈组”会从中抽到12%的提成作为报酬。
这一组的风险度很高。按照管理层的要求,每部手机的手机卡最长使用不能超过三天,每部手机也不能连续使用超过一周。特别是敲诈成功的手机,第二天一定要关机换卡。
“敲诈组”一共6人,3人倒班,昼夜不停。
还有一个“信息组”。他们也有3个人,有一个头是个技术很强的黑客,一方面不断维护直播网站躲开各方封锁,同时带领人维护张茂收到那个独立链接网站,每天都在更新。从各个平台获取用户乃至用户家人手机号等信息的也是他们。
金边别墅最后的4人是“资金组”,负责对敲诈来的资金进行提取,汇往国外账户,并且发放金边别墅人员的报酬。他们交代,五个月来金边别墅这18人已经对800多人成功进行了敲诈勒索,涉及湖南、广东、江苏、甘肃、吉林等20多个省市,敲诈资金超过1200万元。
其实像张茂这样的“广漂”并不是他们猎取的主要对象,因为他们资金能力有限,而且社会关系并不复杂,被曝光后的损失也并不大,付钱的概率不高。刘东猜测,管理层提供的电话信息,应该都是些有固定工作、一定社会地位的人。这些人有支付能力,而且顾虑更多,报警的概率也更低。
3、疏而不漏
“这IP居然是在柬埔寨的,还在不停换,报上去!”敲完这行字,吕聪(化名)的眼神发着光,虽然看上去很疲惫。最近,他每天几乎只睡四个小时。
吕聪是老百度人了,多年来一直负责打击这种黄赌毒类非法网站,对加班并不陌生。夜晚是色情敏感词搜索的高峰期,他要做的就是阻断色情访问,每天的阻断量都是按万计算。
吕聪所在的组两个月前就开始配合公安部门开展相关数据的搜集和研判,并且在线上直接利用搜索引擎保护系统进行打击。除去屏蔽色情敏感词外,他们还要阻断恶意域名、关停违法支付渠道,恶意域名会盗取用户信息,违法支付渠道更是会通过植入恶意程序直接“偷钱”。
因为吕聪近日总是深夜到家,女朋友的电话震动显得异常温暖,虽然有时总是被抱怨“别找女朋友了,把工作当女朋友算了”。电话里女朋友体谅地说,这两天天冷,让他早点回家休息。“过了今天,就能好好休息一下了。”吕聪用低厚的声音带着笑意地说道。
总是快熬到头了。通过百度搜索引擎三个多月以来的大数据比对,他把数据信息和对比结果做成了PPT,一会就交给总监。吕聪相信这些对警方破案一定会有帮助,比如定位犯罪团伙的作案地点。
惊慌失措的张先生在支付了5000元敲诈金后,在第二天选择了报警。幸运的是,在他报案后两周案件就被告破。警方已经密切注意该犯罪团伙四个多月,最终将该据点犯罪人员一网打尽。吕聪做的数据分析最终成为警方破获金边别墅的关键助力。
这给了吕聪和他的团队极大的鼓励。为了保障用户的信息安全,他们组又推出几个新项目,反敲诈全产业链生态防御体系已见雏形。他们加强了对色情内容渠道传输的管控,建立了危险与隐私信息提醒防范机制,通过强化告警提示,提高了用户自我保护。“反敲诈矩阵”则通过色情数据采集, 分析以及建模,给色情应用进行精确标记, 建立起一套色情应用实时推送系统,对标注危险信号的支付对象直接实行屏蔽,可以极大减少用户的资金损失。
远在广州的张茂对这些网络幕后工作一无所知,不过工友却告诉他,那些他“花钱买来的网址都登陆不上了”。虽然对上次的诈骗心有余悸,但当夜幕降临,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张先生还是忍不住打开电脑找找,隐隐希望能再看到点精彩的。
他告诫自己,这次,看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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